大堂里,贾母等也吃过了饭,暂卸下品服大妆,靠在炕上松散一时。宝玉见祖母和母亲都歇着去了,口里告诉了一声儿,也并不歇着,跑去找姊妹们说话。

此时,众姊妹也都起来了,一个个换上了都几件儿鲜艳衣裳,梳的整齐的头发,脸上点了脂粉,打扮得嫩柳娇花一般,正聚在迎春屋子里一处说话,笑语娇音不断。

宝玉听着,不知不觉也高兴起来,掀帘子笑道:“说什么这样高兴?”他一进去,才发现宝钗竟然也在,穿着水红的小袄儿,头上挽着油光光的髻儿,插戴了几支镶金嵌玉的簪子,脸似桃花开,正和黛玉凑在一处说话呢。

丫头们见他来了,齐齐福身行礼不迭,相互间打一个眼色,都掩嘴而笑。

宝玉摇了摇手,便过去作揖道:“宝姐姐也来了?这一向不见姨娘和大哥哥,都还好?”

宝钗起身还礼,笑道:“多谢你想着,我妈很好,这会子打点了家里的琐事就该往你们老太太那里去了。我哥哥素日不着家,今日是你们府上的好日子,可喜竟没出去乱跑,只是吃了饭走了,说是往环兄弟那里探视去了。”

宝玉笑道:“大哥哥是做正经大事的人,哪里能整日的搁家里呢。前日里还听见我母亲和我说,大哥哥如今是越发进益了,还张罗起什么海贸的生意,姐姐和姨娘日后尽等着享福罢了呢。”说着就坐在宝钗旁边。

宝钗少不得又客气几句,这时林黛玉敛裾起身道:“我瞧瞧环儿去。”宝玉笑道:“我才来,你就要去了。好妹妹,你就这样不想理我?”黛玉闻言,睁圆了一双似喜非喜的眼,啐道:“少说这些没根由的无赖话了,这个样儿,几时现在我眼里呢!”说着扭头去了。宝钗推他去追,宝玉并不动,只道:“她一贯是这样别别扭扭的,不妨事,过一会子就好了。”

却说黛玉赌气出来,站在廊下,又不见宝玉来哄,心里一气,脚下越发快了。紫鹃抱着鹤氅追出来,披在她身上,嗔道:“凭是怎么样和二爷闹别扭,不求你别的,好歹顾惜一下自己的身子,这样跑出来,不是和他赌气,倒是和自己赌气了。”黛玉一言不发,罩上了鹤氅,道:“偏你这许多话。谁和他赌气了。”紫鹃道:“既然不是和他赌气,就回去罢,看冷的这么样儿。”黛玉回转,恰听见宝玉说:“过一会子就好了。”一分气也变作五分,快步走了。

紫鹃跟在后头,又是想笑,又是不敢笑,好半晌,才捡出一句话儿来,似是自言自语的说道:“去三爷那里也好,他那里必是暖和的。”像是说通了自己一般,扶着黛玉去了。

贾环并不知这一段公案。他半睡半醒的躺了一会儿,一睁眼,但见天光大亮,窗户处映出亮光来,便命丫头们开窗。蕊书正蹲在炉子前拨香灰,她是极怕冷的,一到冬日,便守着火炉子不肯放了。听见贾环呼唤,忙答应了一声,擦了擦手跑去开窗。窗户一推开,室内大亮,可巧窗外一株腊梅伸展着吐出花苞来,细细的幽香随着冷风灌进屋子里。蕊书捂了捂鼻子,忙前忙后的放下软纱帘来。这纱帘看着透光,若无一物,实则极为密实,防寒极好,本是人家做衣料子的,叫贾环弄了来做纱帘,下面玉石定子镇住。

既然醒了,贾环也再睡不着,便披衣穿鞋下去,在书架上随手取了本太白诗集来,靠在床前慢慢的翻,手里顺了个搁在炉子上熏出了香味的橙子抛上抛下的玩。

蕊书见他倚在床上,墨发披散,细密的长睫似有波光,难得的闲适又自在的模样,心里也高兴起来,暗想,已经不知多久没见过他这副样子了。她自小生在深宅后院里,于男女事上似懂非懂的,不知那些龌龊事,心里只生出一种朦胧的渴盼,盼着天长地久,一直这样才好。

见贾环长睫微动,目光扫来,她不知为何竟有一种心里的所思所想全然曝光的感觉,急忙走去往香炉里添了一把百合香。

贾环收回目光,重又翻起书来。正看得没意思间,窗外远远的走过来一个人,青金大氅,头上别着绿玉簪子,走过来,笑问门前洒扫的丫头:“你们三爷可在家?”

他听出是薛蟠的声音,忙答应着:“我在家呢,你进来罢。”掀被下床去迎。不等他迎,薛蟠已是走进来,见贾环如此情状,忙道:“快躺着,不必下来了,一来一回再凉着了,岂不是我的罪过。”说着就坐在贾环的床前,两只眼睛四下一顾,见这屋子收拾得极雅,虽没有什么贵重的金玉摆设,装饰亦不够富丽精巧,一桌一椅亦非凡品,透着低调的奢华厚重。又有一个银红比甲的丫头,年岁不大,却出落得好一副美人模样,削肩膀,杨柳腰,胸前鼓鼓的,头发梳成两个垂鬟,姿容秀美,小米粒似的牙齿尤为引人眼睛,五官虽不如香菱的精致,也算得第一等的美人,比贾母身边的鸳鸯招人得多。

见这丫头转身倒茶去了,从后头看也是袅袅婷婷的,腰是腰,屁股是屁股,不由冲她努了努嘴,对贾环挤眉弄眼起来。贾环见他皱眉挤眼的,无端端流露出一股猥琐之态,不明其意,不耐烦的说:“好好的,弄这些怪样子做什么。你面部神经失调了?”

薛蟠叫他一噎,顿时哽住了,怒道:“你才面部神经失调呢!”正要争论,先头的那丫头已是端着茶盘过来了,奉与他小小一个填漆白瓷钟儿。他随口道:“放下罢。”却并不接。

蕊书向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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