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听了一会,渐渐脚底冻的有些发麻,见母女三个只管说些家长里短,节前筹备的琐事,便是失了兴趣,正要提步走,忽然听见李氏说了一句,“初四初五的就上你们姥姥屋去,这回多呆一段,十五过了回来校园全能高手。”
刘氏一蹙眉,又放下脚,只听巧铃那个大嗓门叫道:“不上三叔屋给奶奶拜年?冬至没去,初一也不去吗?”
李氏沉默了一下,心头的打算是安排大勇祥子两个去一趟也就是了,大过年的,她屋真不去人,还不得落下闲话了?话到嘴边却变成,“娘瞅着你奶奶也不稀罕,再说了,屋里紧张,你们大勇哥还要成亲哩,多省几个钱儿也比上赶着找气受的强。”
听到这处,刘氏悄摸退到大路上,理了理头巾,佯装路过一般正经八百地朝自个屋走去。
一回屋,便是直奔婆婆的屋头去了,推门进去,惶急惶急地脱鞋上了炕头。
赵张氏笑吟吟地,“衣裳取来了?”
刘氏应了一下,“取来了,从刘裁缝屋出来,倒是经过了二哥屋门前。”
“见着你二哥人了?这一向在屋弄啥呢?年货准备上了?”赵张氏问。
刘氏一努嘴,“二哥没见着,大门也没进,经过他屋门前,听见大嫂说了几句闲话。”
赵张氏叹了口气,“你不说娘也知道,你二嫂子还能说啥?凭良心说,娘对她屋没亏待半分,她红梅这一段做事过分了。”
“娘说的是,这不嘛,我今儿一听二嫂子那话,心说那还了得,赶紧就往屋里跑,急着跟娘说说哩。”不等婆婆再发问,刘氏迫不及待便说:“二嫂说了,今年过年宁可带着几个娃儿回她娘家屋,也不来瞧一眼娘哩,只说是在娘身上多花一文钱儿也不乐意。”
赵张氏老脸一沉,气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刘氏便是宽慰她,“早知道娘这样动怒,这事我也就烂心里了,我寻思着,娘知道了也不是坏事,就是气个半日的,也好过实心眼儿的一日日盼着。”
赵张氏勉强的一笑,“你二嫂生了一张利嘴儿,娘没往心头去,若要跟她计较,前些年娘早就气死了。老二屋真不来也就算了,没她日子还不过了?”
两人又叙了一会儿闲话,刘氏给婆婆擦洗了身子便出了门,说是今个下午再跟丈夫上镇上采买一回。
农家人过年,条件好些的杀鸡宰猪放炮仗。差些的也少不了割几斤肉,杀个一只鸡的。
再去城里给自家娃娃们采买些果脯糕点的,备茶叶腌肉买酒,家家户户大抵如此。
就近些的,就上镇里采买,如意他爹赶腊月底就买了些个花生,瓜子,茶叶。屋里钱儿紧张,她娘只说少割几斤肉,却不愿意在茶酒糕点上头扣缩,说是这些个过了年寻常招待客人也使得,好看又体面。
正午如意一回屋,就闻见灶房里传出来的一阵阵香气。
巧铃咋咋呼呼跑来,笑嘻嘻道:“娘炸豆腐丸子哩,一会儿还炸鱼,炸春卷,蒸兔儿馍哩。”
如意笑了笑,放下篓子,“三姐先玩儿,我去给娘打下手。”
一进灶房,李氏便笑,“行了,你可甭跟这儿添乱,会熬个粥粥就当自个能耐了?仔细弄砸喽。”
如意一看,案板上放着发酵好的白面团,铁盆里头是剁成细沫的肉泥和豆腐,碗里打了三个生蛋,脚下木桶里是四条活蹦乱跳的大鲫鱼,都是平日见不到的精细食材,便不敢轻举妄动了,就站在门槛边上抿唇笑,“娘,我不给你添乱,就在一边看着。”
李氏瞄了她一眼,“真想学了就认真看,这些个灶上活计将来成亲了婆家可没人手把手教。”又是笑着数落玉翠两个,“你三姐四姐要有这心思,娘也不发愁了。”
娘嘴上说发愁,心里头一点也不愁,有什么活儿,从来也不叫两个姐姐做,三叔屋表姐春霞早就学会上灶煮饭了。
虽然如意很想这么说,可是嘴上始终没吭气。
外头巧铃伸个脑袋进灶房,见她娘跟如意忙活着,盯着瞧了一阵,见只闻见香味却吃不着,便是嫌无趣,又回屋和玉翠一块嗑上了瓜子。
如意在一侧看了一阵,也摸索出娘的规律,便是在旁试着打起了下手,李氏见她也没手忙脚乱,递篦子拿筷子一拿一个及时,便也和颜悦色了许多。
这些炸好的吃食存放在地窖里,只等着初一起,吃一顿取一顿。
李氏从篦子上挑出十来个丸子放进碗里递给如意,瞪着眼睛说:“一会儿晚饭让你们几个解解馋,谁也别盯着吃,今年肉买的少,一人少尝一两个的。”余下的也不叫如意搭手,自个数清了数目,一趟一趟往地窖里头运。
吃食备足,转眼到了腊月二十**,李氏又是领着几个女儿里里外外的打扫各屋,李氏虽不是勤快人,年根这一次的打扫却一点不含糊,指挥着巧铃扫地,如意擦家什,又吩咐玉翠用鸡毛掸子掸墙角。
如意最有干劲,只有在每年的这时候,她才能稍稍感受到一家人聚在一齐劳动时的温情,这几日娘通常是不会责骂谁的,连常常数落自己的四姐也时时挂着微笑,在这欢乐放松的气氛之中,转眼到了年三十。
傍晚吃了饺子,一家人便聚在东头大厢房里拉扯闲话,诉说着一整年来的欢喜忧愁,以及开春后为新嫂进门做的准备,子时过半,村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炮仗声,巧铃玉翠两个早坐不住了,催着大哥赵勇带她们去门外放炮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