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谢琅转过头来。
明亮的月光和火焰透过营帐,照在了谢琅身上面容上,令得他华贵逼人。
姬越转过头,他怔怔地看着这个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种无尽优雅的世家子,久久都没有吭声。
他想,他轮回了百年,苦学了百年,才堪堪达到能与这个人相逢一笑,醉饮一场的程度。
他想,这已经够了,足够了,再多就万万没有必要了。
姬越怔忡出神时,谢琅已来到了他的身侧。
他轻轻抓住姬越的手腕,然后把他一扯,姬越恍惚中身子一歪,转眼,谢琅把他搂在了怀中。
姬越刚刚一动,他的双臂便是一阵收紧,然后,谢琅在他耳边低哑地唤道:“阿姒,阿姒……”
他的声音实在温柔,这种极致的,仿佛含了太多思念的温柔,令得姬越又是一阵恍惚,不由停止了挣扎。
谢琅低下头,他把自己的脸埋在姬越的颈窝中,过了好一会,谢琅委屈地说道:“阿姒,我病了……”
姬越“恩”了一声。
等了一会,见他再无下文,谢琅显是更委屈了,他嘟囔道:“我病了,不停的咳嗽,都吃药了。”他都吃药了,她还没有问侯他一句……
姬越有点想笑,他垂着眸,过了一会才低低说道:“病得不重,很快就会好的。”
这语气,真是淡得可以。
谢琅好久都没有吭声。就在姬越准备挣开他时,谢琅咳嗽几声,以着一种极哑的语气低低的又道:“阿姒,陛下已经准备对我动手了。”
什么?
几乎是谢琅的话音一落,姬姒的身子便是猛然一僵,宛如被冰水从头淋到脚,一时间,姬越竟是冷到了骨子里。
这是一种姬越久违了的恐惧。
这时刻,姬越竟是想到,如果有一天,自己不管跋山涉水,也不管发了多大火流过多少泪,这厮都不可能看到也不会再回头对他软话几句,那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他想,不管是各自天涯,还是各自婚嫁,都在他意料当中。不管如何,眼前这个男人,他一定要活着,还要好生生的活着,最好活得永远这般风光又逍遥。
心里越是恐惧,姬越却越是沉静下来,过了一会,他安静地问道:“这事是谁煽动的?皇帝准备对你做什么?”
他表现得太沉静,语气太从容,一时之间,竟让谢琅产生一种他毫无所谓的错觉。
谢琅曾经以为,便是姬越铁石心肠,听到这个消息后也会软化的!
他甚至以为,姬越听到后,也许会觉得人生苦短,需及时行乐,对他不再那么抗拒!
因为姬越的表现太出乎谢琅意料,于是这一次,他沉默了很久。
……直是含着笑瞅着姬越许久许久,谢琅才开口说话,他没有回答姬越的问题,反而笑了笑,“阿姒。”
他这一声唤太温柔太温柔,只是叫了她的名字,却仿佛春风绕面,月夜相思,直是柔情百转。刹那间,姬越竟是想道: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这厮一向洁身自好,却无人不说他fēng_liú多情……
见到姬越不答,谢琅低下头,他形状完美如弓的唇瓣在他的唇边耳际吻了吻,然后继续有那极温柔的语气说道:“阿姒,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也许是一年,也许只一月,可只要我在,你就一定要在离我不远处,好不好?”
见到姬越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也不说话,谢琅轻笑起来,他温柔又道:“你别离我太远,若是太远了,我会来不及看你一眼,也来不及带你一并前往黄泉的……”
听到这里,姬越笑了,他清清冷冷地说道:“哦?你要带我前往黄泉?那你的族人呢?你的母亲呢?你要娶的那个琅琊王氏的正妻呢?”
谢琅低低的笑了起来。
见他不答,姬越又冷笑道:“怪不得上次说什么我若先死你也跟随了,原来你所谓的跟随便是这个跟随法。”
再一次,谢琅笑了,他在姬越的耳边温柔的低语道:“是啊,这就叫生死相随了。这世间的士族,许多都相信人有来世,所以他们早早就给自己看好阴陵,有的还捐了无数钱财给寺庙,只求他们的壁画上佛祖旁,能有自己的画像。我呢,这些通通不信,到时不管是尸骨成灰还是喂了蝼蚁,也是无所谓。可我现在却想啊,我都烟消云散了,我那狠心的阿姒说不定在我身后哭上一场又自没心没肺地嫁人生子了,那可叫我怎么甘心?所以我想着,无论如何,这黄泉路上要不带了阿姒一道走,我定然是死得不痛不快的。”
说到这里,谢琅缓缓退后一步,他含着笑,朝着外面唤道:“阿广!”
一阵脚步声响,转眼间,谢广沉静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郎君唤我?”
谢琅还在冲着姬越温柔地笑着,他懒洋洋地说道:“安排五十个精锐跟着姬大郎,告诉他们,从此后,他们一律姓姬!”
谢广似是一怔,过了一会才沉声应道:“是!”
“恩,还有。”谢琅继续漫不经心地命令道:“姬大郎说,我若死了,他愿意为我殉葬,这句话,你们要帮姬大郎记牢了。”
“是!”
谢广的脚步声离去后,谢琅转头笑盈盈地看向姬越,对上他的目光,他挺好声好气地说道:“我已经把身后事安排好了。眼下,我们来说说生前事吧。”
姬越冷着脸,他淡淡地说道:“生前事?生前事有什么好说的?你敢娶我为妻,敢发誓这一生只要我一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