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天气依然寒意透骨,雪停了又下,下了又停,断断续续,偶有日头冒出,却融不了深厚的积雪。坤宁宫中的松柏长得甚为挺拔青翠,结着长长而尖细的冰凌,偶尔被日光一照,熠熠发光。寝宫玄关入口处左右两边各置放着玄烨新赐的同人高珐琅瓷**,小宫女正往里插着从坤宁宫小梅园中新折的红梅枝,暗香盈动。
朱颜睡眼朦胧端坐在紫檀木梳妆台前任由宫莲摆布,宫莲手中月牙梳落下,朱颜颈脖下的燕尾已然成型,“皇后主子,今儿是正月十三了,咱们二阿哥满月了,奴才听说皇上早早儿就让钦天监择一吉日,说是要把二阿哥的满月宴大办特办呢!可见皇上有多喜欢二阿哥,咱们二阿哥又是嫡子,将来啊……”
朱颜抬手示意宫莲不要往下说,宫莲一怔,倒也即时心领神会,自金玉匣中取了玳瑁嵌珠宝花蝶护甲,转了话题:“主子许久不见各宫主位,别是生疏了。”
朱颜皱眉瞪着已套进右手三指上那金灿灿的指甲套,嫌恶地撇撇嘴。宫莲小心问道:“主子不喜欢这护甲?那奴才换一副。”
朱颜强颜笑道:“不用了,只是许久不戴有些不惯罢了。”说着晃了晃紧得生疼的头皮,发上的珠翠霎时叮当作响,不由得小声嘀咕,“不就见几个小老婆嘛,需不需要整得跟僵尸似的……”
左手护甲方套好,帘子外已传来安德三的声音:“皇后主子,各宫主子们都到齐了。”
“嗯,平贵人有来吗?”
安德三回道:“平贵人是来的最早的,奴才看贵人的样子很是挂念主子您呢!”
朱颜心中揪紧,“本宫也挂念……她。”平贵人会是林夕夕吗?会吗?
宫棠端了红木食盒进来,道:“皇后主子,这是颐常在孝敬您的莲子糕,说是亲自做的呢,听闻颐常在手艺甚好,还热着呢!闻着香得很,主子要尝尝吗?”
安德三道:“哟!这颐常在还真是有孝心,知道咱们主子爱吃莲子糕。”
朱颜瞟了安德三一眼,抚了抚头上笨重的凤钿,曼声道:“难为颐常在有这份心了,给殿中各嫔妃都呈上一些吧,让她们也尝尝鲜。”宫棠应声端着食盒又退了下去。
坤宁宫正殿之中各嫔妃已一一按照位份高低入座,位份最高的慧妃位于左一,右一便是昭嫔了,荣贵人于昭嫔侧座,次之为平贵人,慧妃左侧为敏贵人、蓝常在、颐常在,人数并不多,未有册封的庶妃及其他待年宫中尚无名分的妃子则无向中宫晨昏定省的资格。
朱颜在众奴才的伺候下头昏眼花地落座皇后宝座上,指尖不意间触碰到那镀金的冰凉,心里也跟着凉了凉。匀匀深吸了口气,他抬起脸时已是赫舍里那属于皇后的端庄高贵笑靥。
众嫔妃同时离座行礼,霎时满室香风旖旎:“皇后娘娘万福金安,愿娘娘凤体康健,万福金安。”
朱颜心里膈应着,嘴上却只能盈盈带笑,努力把清宫剧的腔调活生生地演出来:“妹妹们都快请起吧!”两眼迅速在人群中搜寻着,终于在看到平贵人时硬生生僵住了笑脸——那确实是林夕夕的脸啊!
众嫔妃都谢了恩起了身回了座,唯独平贵人蹲着身子杵在原地迎着朱颜复杂的目光,眼里噙了泪花,哽咽道:“妹妹可算是见着姐姐了!姐姐不知道,这么些日子天天见不着姐姐,我心里的这份滋味儿!姐姐的凤体可终于好全了么?”
愣愣地盯着平贵人梨花带雨娇俏可人的脸面,心里琢磨着该如何试探平贵人,转念间有些恍惚道:“本宫这不是好端端地坐在这了么?看把你伤心的,还不快把眼泪擦擦起身坐着!宫莲,去扶平贵人起来。”
“谢皇后娘娘。”平贵人破涕而笑,起身回座时触碰到蓝常在冷冷睇着她的漠然眼神,不屑地撇撇嘴角。
慧妃怯怯地开口,眉目极为柔顺清秀,说话软声软语,身上一袭天青斗篷衬得她愈加的娇弱可人,急忙解下斗篷交于身旁宫女,行礼如仪,宛若惊弓之鸟:“许久不得见皇后娘娘,娘娘清瘦了不少,这些天来娘娘受苦了,妾也未能为娘娘做些什么,所幸娘娘如今凤体已安康,妾便安心了。”
朱颜收回研究平贵人的眼神,望向慧妃,微笑道:“有劳妹妹惦记着,多日不见慧妃,你的身子也是惯来单薄的,眼下虽是过了年关可天儿还是冷得很,你自个儿可得注意着些许。”
慧妃莞尔笑道:“是,谢皇后娘娘关心。”
昭嫔两手拢在白绒手焐子之中,高耸的发云之际遍插珠翠,一支金灿灿的寒鸦衔珠垂坠着五采玉流苏,尖细的脸施着浓艳的胭脂,厚厚的脂粉堆砌着她出色绝美的容颜,艳若桃李芳菲,如画像上一般,长眉入鬓,杏眼若星,以细长的凤梢将一双圆眼拉长成了眼角微微上翘的凤眼,凤梢之上是极其夺目的殷红眼妆,如水般光华流动,在座无人能及其艳丽,年纪在十**岁,比玄烨要长上两三岁,也是后宫里最年长的妃嫔了,但见她杏目流转之间仿佛秋水荡漾,偶尔发出忍住压低了的咳嗽声,每咳一声发上的流苏便跟着颤抖。
朱颜转头看昭嫔,倏然间竟为其美艳出了出神,竟比画像还要美上许多,顿生怜爱之心,缓了缓才柔声道:“昭嫔病了么?”
昭嫔清了清喉头,言语形态之间满是无谓慵懒,却无一丝恃宠而骄的姿态,只懒懒回道:“太医说是偶感风寒,小病罢了,再服几贴药就好,左右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