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将他们引到了木屋的二楼,然后挥挥手,布下了数道隔绝窥探的禁制。
刚踏上地面,殷寻就感到了一股异样的灼热感。她定了定神,抬眼望去,却见这是一个布置简洁,疑似修炼室的房间。
然而诡异的是,房间中心的木地板上镌刻着一个颜色焦黑、图案古怪的阵法,就好像是被一个烧红的巨大印章使劲戳了一下。
在阵法的周围,还铺上了一圈蓝光盈盈的鳞片状物质。即便殷寻见多识广,也没有认出那到底是什么。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相较于殷寻的疑惑,看到此物的时候,狄洛的态度明显激动起来。可它的声音里透露出的除了惯有的警惕,更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和期待。
“看来我的确没有认错。”
老者卸下了平日里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长舒一口气之后,似乎是放下了某个肩负已久的重担。
他摇了摇头,却没有正面回答狄洛提出的问题:“其实我知道的也很有限,不过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
老头的神情突然有些感怀,连带他那身骚包的打扮都染上了一丝沧桑。
“当年我遭遇大难,被人所救。虽然从化神跌落到金丹,终身再不能寸进。但能保住性命和神识,苟活数年完成心愿,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狄洛。
“当初救我的人,自称是一个外界修士。他并未索要什么报酬,反而还传了我一套无比精妙的布阵之法。
“其教授完毕,只让我今后若有缘遇到一只龟壳蛛形、能通人语的虫子,便把这阵法传授于它。如果遇不到,也不必寻找、顺其自然。”
“虽然听起来更显神秘,但是这些高人,都如此随便的吗?”
信息量太大,殷寻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儿来。所以她一不留神,便将自己内心的吐槽说了出来。
“嗯,其实这个做法也让我困惑了许久。”
老头听见她的吐槽,回答得却很是正经。
“不过当初救我那人,其本身的确比沧海这些汲汲营营的修士更加洒脱随性。似乎在那个世界,他们行事的思维和理念,都与我们有极大的不同。”
他负手而立,眼睛望向那阵法,好像透过其间,看见了某个熟悉的身影。
“你们应该也发现了,宗里现行的制度与其他门派差别迥异,其实这些规矩都是那人走之前定下来的。”
老者的脸色变得柔和,带着一种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怀念。
“三十年前的散游宗,的确是乌烟瘴气、人心散漫。滞留到在此处的,都是各种天资缺陷或者身心残疾的修士,每天都有人承受不住痛苦自我了断。
“刚来的时候,连我自己都无比排斥这里,甚至因为外界和心境的双重折磨,对带我来此的恩人产生了埋怨和恨意。”
他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然而那人的存在,似乎有一种天生的魔力。他讲了很多故事,告诉我们哪怕是偏离了正道的人,甚至是犯下过失、从仙途中脱轨的人,都能够好好的,或者说至少能勉强还算愉快而有趣的生活下去……”
“原来如此,那还真是特别啊……”
殷寻点了点头,对于那个神秘的恩人,也产生了浓浓的好奇。
在整个沧海的修仙界中,曾有无数人强调过道心的重要。但是也因为修仙一途的残酷,修者所经历的事件往往比凡尘中更加骇人听闻。
那些曾经沦为炉鼎,遭遇祭炼,甚至受到神魂摧残、性格扭曲的人们,阻碍他们活下去的,往往不是修炼的瓶颈,而是煎熬思绪、难以战胜的心魔。
对于这些心魔,常用的方法是劝当事人想开点、别在意。但于殷寻看来,那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数十年的阴影,已经定性的性格,岂是说化解就能化解?
与其用所谓的常态强行把它掰正,让大多数脱轨者因此牺牲,不如换个思路,告诉他们难受是正常的,和别人不一样,并不代表不能好好的活下去。
上辈子殷寻经历的事情那么多,如果不是她心态豁达,坦然接受自己的弱点和异常,早就在那些心魔试炼中灰飞烟灭了。
而这个所谓的恩人,竟然可以破界而出,又能想到用这样一劳永逸的方式开解心魔,真是个难得的人物。
“……经过他的帮助,宗内的气氛渐渐平和起来,甚至还陆续接纳了一些小有实力的散修。可惜门派臭名远播,真正去招收弟子依然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老头看向殷寻,再次叹了口气。
“其实我本想先教这虫子阵法,但如今事情赶着事情,已经容不得再做耽搁了……
“当初他整顿好宗门,就将我留下,消失了很长时间。连同我在内,所有人都认为他必将一去不返。
“可是直到十七年前的一个深夜,那人竟浑身是伤,十分匆忙地潜入我的房间……他交给我一张地图,让我三天之后,去东泽森林附近寻一个怀孕的女人。
“可是当我赶到的时候,那里只留下了无数打斗的痕迹。我不甘心辜负恩人所托,便在那森林周围徘徊了数月。最终却在一处草丛里,捡到了一个被人遗弃的女婴。”
“难道那女婴就是谭秋师姐?”殷寻联想到罗毅之前所说的事情,心中的疑团越绕越大。
狄洛的关注点却和她不太一样,它弓起了身子,有些急切地问:“那后来呢?那个人之后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