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时天已经黑了,沉沉的一片,风声呼啸着,有些微的阴森。
顾夏凉垂下头去不说话,原来当年的事情是这样。
“你既然知道,又做什么不一一告诉我。”
顾夏凉嗓音淡淡,微微移开眼,神色也是冷然的。
程璟渊干咳一声,道:“风大了,回去再说吧。”
于是移开脸去,顾夏凉就看不见他的神色,四处都是黑沉的,极为压抑。
顾夏凉杵在原地,根本没有挪动一下步子,脊背绷得笔直,像是株韧拔的竹子。
“程……璟渊,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连她不知道的那些,偏偏他晓得得这样清楚,还一直引导着她去调查,他究竟是要做什么。
顾夏凉忽然有些害怕。
“……回去。”
极低的语调,偏偏是不可质疑的意思,于是威势自来。
“我不!”
顾夏凉的语调忽地拔高,显得有些尖细,她自己也觉得一阵陌生,却顾不得地继续去盯着程璟渊。
少女的眸子很黑,定定地看着一个人时,便有冷而尖锐的光芒,就是在漆黑里有能让人感觉出来。
两个人就这样对恃起来,于是空气都显得凝重,沉沉得叫人喘不过来气。
“你……罢了,”程璟渊长吐一口气,道:“本官……本官许久之前便见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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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年前发生了件案子,说是某个主事贪赃枉法,被人参了一本,遂被抄了家,只留了个孤子流落街头。
那年的冬天,其实是大齐开国最冷的一个冬天。
风一吹,脸就像是被刀刮了一回,疼得凛冽而迟钝,风沙从平地卷起来,于是连眼都睁不开。
那时候,程璟渊是在那时候流落到街头的,父母具丧,家财散尽,无以依靠。
裹身的衣裳又破又旧,最要命的是,风一刮,裸露着的肌肤就想被刮去一层皮。
真疼,冷到僵硬,可是也疼得钻心。
顾家的小姑娘穿着白狐裘衣,织金长裙,缀了南珠的绣花鞋,让丫鬟抱着白玉为轸的古琴,自己抱着绣了迎春花的天蓝色手抄,眉眼舒缓地去对面的楼上弹琴。
他站在街头,心里恨得无以复加。
他的父亲,是替顾耽顶罪,才落得如此下次。
如今他流落街头,父母具丧,可是顾耽还是好生生的,他的女儿亦是明珠似的被人捧着。
“给你,这样冷的天,还是回去烤烤火罢。”
少女从袖口里拿出来一个玉的玩意儿,小巧玲珑,可是材质细腻,做工也极为灵巧。
真是讽刺,他连想都没想,就一把把那个玉的东西丢了,在青石板上发出叮的一声响,于是就碎成两块。
似乎……是一只兔子,很小的一只。
他也是忽然觉得心疼,若是他收下了……也就不愁一顿饭了吧,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饭了。
原来饿起来,气节什么的,都这样虚无。
可是他还是恨,顾耽害死了他的父母,顾耽的女儿又这样羞辱他。
顾夏凉一愣,垂眼去看地上碎成两截的兔子,有些意外,也有些可惜。
倒是很平静。
“你把我的兔子摔坏了,还有,你若是不需要,还给我就是了,凭什么要把它摔坏。这是我的东西,你凭什么去摔坏?!”
女孩子有张洁白柔皙的脸,像是仔细雕琢好的美玉,被雪白而柔软的狐裘裹着,真是美玉无瑕的一个姑娘。
她抱着一只天蓝色的手抄,短短的胳膊全缩了起来,整个人都显得圆润精致。
偏偏一本正经,处处占理。
程璟渊愕然,没有说话了。
居然这样盛的气势,应该带着软糯笑意的脸没有一点点表情,显得十足高傲。
不过倒是不娇蛮无理,是沉稳大气的,微微抬起来一截雪白的下巴,带着些矜贵的眼里是温软的笑意。
“……我不要。”
他一时无言以对,确实是她的东西,还在她的手里,被他一甩手丢了。
是非对错,他想来分辨得清楚。
“我说了,这是我的东西。”
少女喜欢挑眉,就是这样软糯雪白的一张脸,都能带出泠泠的冷意来。
她定定地重复一遍,语调清脆,仍旧闲适地抱着自己的手抄,雪白的狐裘被微风吹动,细微地摆动起来,于是就微微地去蹭她的脸颊。
顾夏凉觉得有些痒,可是手插在手抄里,并不想要拿出来,于是只是皱了皱眉,微微偏开脸。
他被风吹得打了一个寒颤,咬紧牙关镇静下来,于是也抬去一张沾满污垢的脸,道:“我可说了我是乞丐?你便擅自施舍,岂不是侮辱我是乞丐?你既然侮辱于我,我做什么不能生气。”
掷地有声。
顾夏凉一愣,没想到一个路边的小乞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待回神来,眼里才浮起笑意来。
“你随我回去罢,我叫做顾夏凉,你叫什么?”
少女怕冷,一双手还是缩在手抄里,脖颈也被严严实实地裹着,显得有些圆润。
这样一笑,眉眼灵动起来,越发讨喜。
他却是紧了紧握成拳的手,眸子沉沉地暗下去,里面烟云几度聚散,才抬起头来,道:“不必。我说了,我不是乞丐。”
听见他这样说,顾夏凉不意外,于是只是浅笑,才道:“那就罢了……那只玉兔子,给我捡回来吧。”
程璟渊以为是对他说的,于是一愣,怒意又要升腾起来,却看见她正对着一旁的小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