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很快就越过了那片燃烧的残骸,越过了水中无数凄惨的呼号,继续朝向北方进行追击。
殷戍紧紧抱着瑟瑟发抖的塔蒙,蜷缩在船尾的棚子下不住地唉声叹气。
他心情复杂地看着阔阔塔老爷同他的随从们威风凛凛站在船头,亢奋地高声吼叫着;他看着同船的小伙子们在焦灼的鼓点激励下齐齐激昂地呼喊口号,挣命一般拼力划动船桨——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呕吐,连续的高强度作业使得所有人都筋疲力尽;他眼睁睁看着前方那一片库纳人“面包船”拼命逃窜,近在咫尺却可望而不可即。
他感受到了身边那些船上传来的同样亢奋、疯狂而又焦躁的情绪——追啊,不惜一切代价追上那些狗东西!
他紧张得心里发毛——他觉得自己正被一同捆绑着向可怖的深渊一路狂奔……不不,他绝不想这样,觉得不应该是这样,但他什么都做不了。
“老爷!”公主突然跳了起来,指着船尾的方向大声喊叫着,“老爷,您快看哪!”
殷戍一把推开塔蒙,跟着跳了起来。
此时的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将翠蓝的海面照成了一片金色。就在那一片耀眼的波光粼粼之中,依稀可见一串黑点渐行渐远。
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那正是库纳人一直在苦苦追赶的“西线”船队!它们已经完全被自己落下了……
不对!库纳人的“面包船”不同于阔阔塔,他们的船上并没有满载货物,他们的船比自己的轻巧,他们的速度不可能只有这么慢!
殷戍顿时倒抽一口凉气——难道他们就这样放弃追赶了?难道他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位于北方的同胞被可怕的、从天而降的烈火所蹂躏、所毁灭?
要么,他们就是在等待着什么……就像山脚下的十几名希克索斯人在静静地等待着自己的大部队出现一般!
他突然惊慌失措地环顾四方,浑身又是一个机灵,在这酷热的天气里竟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条遥远却又始终横亘在天边的、隐约可见的海岸线,消失了,不见了!
他们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该死的库纳人带入了大海深处!
一种无边的恐惧瞬间从脚底直冲而上,飞快地充盈了他的整个身体。
殷戍一下子推开两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拼命从那些卖力划桨的蓬特小伙子中间挤了过去,直朝着船头飞奔而来。
“阔阔塔老爷!”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喊着,“阔阔塔老爷,我们必须停船!立刻,马上!”
“怎么?”老头子一下子停止了高亢的吼叫,指着前方怪声怪调地叫道,“安虎殿下,您还不死心吗?没用的……瞧呀,我都跟您说过了,蓬特人可都是倔脾气的驴子,蓬特人的意志是不可动摇的!”
“安虎老爷,您还是老老实实歇着吧……再用一个时辰我们就能追上!”伊塔兴奋地补充道,“到了那个时候,‘蝎子炮’又能发挥作用了!”
“您不要再犟了!”殷戍一下子拽住了这个亢奋的老头,用力指着西方,“您瞧呀老爷子,您瞧!”
“怎么了?”
“我们看不见海岸了!”他焦急地摇晃着老头的胳膊,“您知道我们是什么时候离开海岸的吗?您知道我们现在到底在哪里吗?”
阔阔塔一愣,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您再看看后方,您再看看,”殷戍又扯着他的袍子用力指向船尾,“您看看,阔阔塔老爷!那些一直跟在我们后面的库纳人都停船了!他们不追了!”
船头的这些蓬特人一下子全都炸开了。大家都扑向了两侧的船舷,拼命向四方瞭望。
“我们已经被带到大海深处了,再追下去,极有可能迷路!”殷戍大声叫喊着,“我们储存的弹药已经所剩无几,我们所带的粮食和淡水也支撑不了多久,而我们所面临的风险只会越来越大!兄弟们,”他向着全船的蓬特人张开了双臂,“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我担心厄运之神的黑色翅膀会逐渐把我们笼罩……真的,我们必须马上停止追击,我们必须马上向海岸靠拢!”
这些人都沉默了,目光却齐齐投向了阔阔塔老爷。
老头子表情漠然地目视前方,脸却时红时白,同时还在轻轻抽搐着。
此时此刻,一直在狂热地爆响的鼓点停歇了,桨手们的动作也都停了下来,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他最后的决定,压抑的空气简直就要爆炸!
“好吧……”众目睽睽之下,阔阔塔老爷粗浊地叹了一口气,“好吧,好吧……放弃吧,停止追击。”
在一瞬间,殷戍好像看到这老头子眼中有什么东西熄灭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阔阔塔老爷突然从腰中抽出了一把又细又短的青铜剑,猛地劈向了一侧的船舷,竟在木头上劈了一个深深的口子!
身边的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大跳。
“我命令!”老头拍了拍手,镇静地喝道,“全体停船!”
激越的鼓点又响了起来。
松松垮垮排成一字横队的船只纷纷停止了划桨,开始随着波涛缓缓起伏。
所有船只都在等待着“指挥舰“的进一步命令。
“我们必须向西转向,”殷戍小心翼翼地建议道,“真的,阔阔塔老爷,我们还是沿着原先的航线北上……看得见海岸,我们才能够安心!”
“安虎殿下,您也知道,蓬特人都是一些执拗的犟脾气,”老头子的嘴唇在轻轻哆嗦着,似